東山島 | 在那南方的海邊，是我久違的故鄉

藉著日落後殘存的天光，快速下山。2月的東山，傍晚在海邊騎電動車，還是有些涼意的。

半路在一個大排檔吃了一份牡蠣煎。轉入馬鑾灣邊的小馬路時，周圍又變得安靜下來，那些高檔賓館、 新建 的谷 文昌 幹部學校，亮著華麗的景觀燈，卻不見幾個人影，好像只為我一人開著。空氣里，有種隱秘的曖昧。快到民宿時，那條彎曲的桉樹下的公路，竟沒有一盞燈，完全的黑暗中，可以看見上方的星空，這海邊的星空，遠比城市中的清澈。

到了民宿，仿佛意猶未盡，又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出來——買零食。再次經過那條漆黑的馬路、幹部學校。小超市就在一片高層公寓下，我恍然間覺得好像到了學生時代，從宿舍下來買吃的。

小超市前，筆直的馬路兩邊，棕櫚樹在夜色中被彩燈照亮，整齊地排列著，通向遠方，路上沒有什麼車，宛如一條夢境中的走廊，延伸在海邊的夜空下。

南方啊南方，總是那麼浪漫而溫柔，就像一位美麗的姑娘，是我心底的故鄉。 澳角 | 天涯澳角澳角在東山島的最南端，從北面的 銅陵 過來有二十多公里路，這是一座有著數千戶居民的漁村。

東山本地人其實很少到這一帶來，倒是外來者，總想到那些最極限的地方，於是澳角這個島嶼南方的盡頭，也成了許多游客的目的地。

開著海涵的麵包車，我努力尋找著去烏礁灣的路，我不想沿主幹道去澳角，而想順道去看一看烏礁灣，沿著它邊上的“風車之路”往南。

烏礁灣是東山最長的海灣，沙灘長度近十公里，比金鑾灣還要寬廣。還記得，高中來時，這裡是一片純凈如天堂般的世界，幾乎沒有人跡，只有大海、沙灘和後面的樹林。那個夏天的黃昏，在夕陽之下，這裡特有的黑亮色沙子，帶著迷人的 光澤 ，倒映著我們的影子，這裡的海水，也似乎因為接近外海，遠離人煙，更加清澈蔚藍。

在鄉間小道上輾轉了許久才開到岸邊，可惜，如今這裡變成了一片海水養殖場，沙灘上佈滿各種管道和繩索，海面上也都是養殖場的浮標，早已沒有了當年那種純凈的感覺。 一條未完工的棧道，成了這裡最有名的打卡地。其實，以前寬廣純凈的烏礁灣，才是真正震撼人心的。 說到烏礁灣，海涵他們當地人也頗為遺憾。金鑾灣此前也曾變成養殖場，後來被拆除，恢復了原貌。希望有一天，烏礁灣也能如此，讓大家重獲那天堂般的美景。

畢竟，像烏礁灣這樣巨大而純凈的天然新月型海灘，在整個 中國 海岸線上，都是不多見的。

東山有許多漁村，我去了冬古、宮前、澳角，可以拍攝一些人文題材，不過最好是漁船出海歸來的時候。我沒有遇到這樣的場景，也許是時間不對，也許那幾天風大，漁船都沒有出海。 到澳角來，最主要是想去沉船灣，那裡有一片海岬，高聳於海上， 臨海 的三面都是陡峭的懸崖，其上有一個 燈塔 ，是看海的好地方。這裡的海景是此行最讓我震撼的，我仿佛看到了大海的另一番面目，看到了它無盡的廣闊與深邃。

去沉船灣 燈塔 有兩條路，一條是沿公路上山，導航至“大肉山”，然後在半山一個U型轉彎處停車，沿小路往西走，就是這條海岬。然而，這條上山公路卻在村口被攔住了（後來我才知道有小路可以繞開阻擋）。

當時我只能選擇第二條路，沿著北面漁港的路一直往裡開，直到盡頭的防波堤，在這裡下車，沿著右側山崖上的小路去 燈塔 。

走上防波堤，我不禁疑惑是否走錯了路，陡峭的海邊山崖上，只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土路，走了一小段完全沒了蹤跡，只有絕壁，探索了許久，才發現要先往下，在礁石里穿行一段，再接上後面的路跡。

這天的風，猛烈地要把人吹倒，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個目的地 燈塔 ，在前方的海岬上，像一個符咒召喚著我。

在七八級的大風中，我俯著身小心走著，下麵就是狂怒的大海，隨時可以把我吞沒。 登上山脊，風更猛烈了，我完全不敢站立，只能俯身貼在地上，否則真會被一陣大風吹下懸崖，身上任何東西——眼鏡、衣物、背包，要是有點鬆動，也會被一下子帶走。

遇到一個從 燈塔 回來的小哥哥，喊著交談了幾句，他是從盤山公路那裡過來的，他說還有幾個人走了一半因為風太大就不敢繼續了，最後囑咐我一定要小心。

這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風，即使在青藏高原都未曾見過。風從東方的洋面刮來，無遮無攔，像高速列車一般，撞擊著這第一道陸地屏障，掀起一排排的巨浪。

燈塔 在海岬的最頂端，高高地俯瞰著大海，此時的我，被廣闊而暴怒的深淵所包圍，仿佛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面對著無盡的冥界。 海面以巨大的尺度起伏著，宛若某種來自深處的力量在驅動著它，像是整個大海在呼吸。在遙遠的地方，也可以看見波浪的白沫，這是航海者都熟悉的大風浪的象徵，接近海岬時，浪更大了，像地獄的怪獸，翻滾著向我衝來，撕咬著腳下的懸崖。

在一種隨時會被它們吞沒的恐懼中，我又感受著一種特別的激情，眼前這偉大的自然，它宏偉的尺度和澎湃的力量，喚起了我心中的某種共鳴，迴蕩在這驚濤駭浪之上。 在這樣的大風中，即使握得再穩，手機視頻畫面還是在奇怪地顫抖。 我理解了這裡叫作沉船灣的緣由，這片海岬，風高浪大，暗礁遍佈，對船隻來說，確實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原本想看到一片蔚藍色的大海，卻不想遇到這樣的天氣，在風浪大的時候，海是不會很藍的。

然而，蔚藍的大海我已見過許多，像這樣的狂風大浪，卻是第一回遇到，讓我見到了大海的另一面，也是一種難忘的體驗。

後來查天氣，這天下午澳角最大風力達到八級，也就是每秒二十多米，而在沉船灣的高聳的海岬之上，風力也許還要更大。

下山時，不敢從來時的懸崖返回，就順著山脊走，再從盤山公路下山。雖然距離遠許多，但比懸崖邊的那條小路安全。

傍晚的沉船灣。 沿著盤山公路向下，進入山的背風面，加上樹林阻擋，風立刻就小了。

山腳就是澳角村，夕陽下，在村舍間窄窄的小道上漫步，路邊開著白色的小野花，不時遇見幾塊菜地，帶著早春的田園氣息。

與岩雅村類似，這裡的許多老房子都空了，剩下的也只是住著一些老人。今後，這些房子是修是拆，恐怕沒人知道，大概率它們要被遺忘在歲月里。如今我們看到的，是數千年鄉村生活的最後一道影子，正如這夕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