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甘 凡手指處,必有浮屠

題記每一個個體都是唯一的。 比如 你、我、我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永不再會,即便一百萬年以後也不再有,而之前我們也不曾存在。這就是為何一部好的小說珍視每一個“個體”的獨特性,每個人都是一個星球,我們彼此相連又不相連。
—— 以色列 ,阿摩司·奧茲《我愛 耶路撒冷 ,但它變了》

緬甸 曾被西方人喻為“ 亞洲 隱士”,當你走進這個國度,仿佛踏入一段單程的時光隧道——它只能穿梭回過去,而無法透視未來。儘管經濟發展緩慢、科技和基礎設施落後,大多數普通人的生活也並不富足,甚至與溫飽還有段距離,但這並不影響 緬甸 人以熱情、善良對待所有抱著好奇和觀光心理的游客。人性的溫暖和善意,是可以超越語言和文化的,無論在第一 大城 市 仰光 ,還是佛教聖地 蒲甘 或古都 曼德勒 ,都能感受到他們的 平和 友善,路邊售賣椰子和頭頂菜籃的女人、臉上寫滿滄桑的老人、眼神清澈充滿好奇的出家女孩兒,在塵土飛揚的寺廟外、活色生香的菜市場和熱氣騰騰的集市裡,在安靜繁忙的餐廳或飯館,總會得到善意的幫助或回應。

這是關於生活,我能說出的一切。我們都覺得自己知道應該做什麼樣的人,有些人知道自己願意做什麼樣的人,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們實際上是什麼樣的人。隨著年齡增長,你會做自己多一點,在乎別人的想法少一點。在這趟旅途中,所有的事都不會像希望的那樣發生,但到最後,這些都不要緊,我們終將原諒這個世界,原諒我們自己。走過了,看見了,知道了,沉默深處有海樣喧囂,愛過的人都能聽得見。 眾庶之所思,意外之“繁華”面對壓迫、掠奪和孤單,我們的回答是生活。
——加西亞.馬爾克斯

清晨, 仰光 機場。
準確的說,我們出發時還算不上清晨。南 方城 市亮天晚,剛過5點鐘什麼都是黑矇矇地,城市尚在沉睡之中還未蘇醒,白日里喧囂倉皇的 仰光 ,此刻看上去有種朦朧的寂靜。街邊打烊的店鋪有的亮起門口一盞小燈,透過玻璃窗泛出溫暖的顏色,路燈似乎都沒更新換代,沒有帝都那種將一切探照無餘的慘白。寂靜之中,我只聽得到出租車發動機的聲音,窗外有風吹過,拂得樹葉一陣沙沙。

車行經過茵雅湖畔,看到零星的早起行人,開始在湖邊鍛煉健身。或許再過一會兒,湖畔就會升騰起蒼茫的白霧,植物們沾帶著晨間的清新露水洋溢出生機,預示著新的一天又即將來臨。而我們,晨曦之後就要告別這座還未完全熟悉的城市,一路飛向 緬甸 大平原更涼爽的北方—— 蒲甘 。

和嶄新氣派的國際航站樓相比,國內廳這邊安靜得門可羅雀。好不容易在當地一位差旅人士的指點下換好 緬甸 國家航空的登機牌,安檢處打著哈欠的大叔親切微笑著幫我們檢查,連電腦和水杯都不必拿出就直接放行了——果然我猜得沒錯,安檢如此輕鬆是因為搭乘國內航空的多半是國外游客,偌大一個候機廳,轉來轉去也很少見到普通 緬甸 人的身影。這張價值RMB800元左右的機票是一早就訂好的,我很有些好奇 仰光 到 蒲甘 所在的 良烏 鎮,實際地面距離只有二百餘公里,空中卻仍要花費1個小時。可鑒於未知的路況問題,寧願選擇有些昂貴的機票也不願意在大巴車上顛簸6個多小時。

這也是我第一次搭乘法宇航類的小飛機:其實除了幾乎能把人吹跑機翼處旋轉在外的螺旋槳,感覺和普通航班沒什麼太大差別。飛機很新,座椅也相當舒服,新年剛過,聖誕裝飾仍掛在機艙內,身穿民族服裝的空姐溫柔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帶,我翻出剛剛在擺渡車上搶拍的幾張照片——難得看到日出,可惜機場的柵欄和遠處的棕櫚樹弱化了它的美麗,不然這樣的 朝陽 和彩霞,也堪稱無雙。

作為此次 南亞 之行的終站,我對素有“ 萬塔 之城”的 蒲甘 心中的確抱有“不一樣”的期待:畢竟是和 吳哥窟 、 婆羅浮屠 齊名的 亞洲 佛教三大遺跡——它見證了 蒲甘 王朝全盛時期的繁榮,是 緬甸 最富盛名的古都之一,更別說緬族建立的第一個統一王朝就定都於此,且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被作為國家首都。不管在明信片還是旅游書籍中, 蒲甘 都以其數量巨大、保存完整的佛塔而聞名於世。在這座約25平方公里的古城內,保留著 緬甸 各個歷史時期建造的眾 多佛 塔和佛寺,據說全盛時有400萬餘座,作為 緬甸 建築藝術的縮影,今日的 蒲甘 佛塔成為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

見過了 吳哥窟 的舉世輝煌, 蒲甘 還會帶給我不一樣的驚奇嗎?俯瞰飛機艙外雲層之下一望無際的緬北平原,我有些困倦也有些興奮,興緻所至,索性拿起緬語的航空雜誌,對著上面的佛塔圖片認真研究。天書般的文字肯定是不能讀懂的,但照片是國際通用語言——從空中鳥瞰拍攝,無數赭紅色古塔、滿地的寺廟和塔群像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局,分佈散落一地。絢爛陽光里,每一座佛塔似乎都被金燦燦地點燃了,呈現出淡淡的橘紅顏色,端莊矗立的身影,仿佛昔日王朝落寞的背影。

它們看上去華美、古典,卻又透著蒼涼,在紅土荒野里兀自顯得壯觀瑰麗。雜誌還沒翻完,機長廣播開始提示飛機即將下降。才剛八九點的陽光有些刺眼,我戴好墨鏡,從一側的舷窗望出去,希望能看到和照片上相似的景象,但很遺憾並沒有:視線所及之處,是無盡的黃色沙土,低矮的山丘連綿,其中一條銀帶般的河流穿城而過——想必是 緬甸 第一大河 伊洛 瓦底江沒錯了。伊江 河源 有東西兩支, 東源 自 西藏 察隅 縣伯舒拉 山南 部,在 中國 境內被稱為“獨龍江”,流經 雲南 獨龍族怒族自治縣後經西南進入 緬甸 ;西源於緬北山區,兩江在 密支那 城以北匯合後成為 亞洲 中南 半島的大河之一,沿岸形成的中央河谷平原則是 緬甸 最重要的農業區,下游三角洲更以盛產稻米而著稱。

這條 緬甸 運 河內 輸的大動脈,全長2700餘公里,流域面積達41萬平方公里,由北向南貫穿 緬甸 60%以上的國土,之後註入安 達曼 海。可以說, 伊洛 瓦底江乃是 緬甸 文明的搖籃, 緬甸 歷史上各王朝的都城如 蒲甘 、 卑謬 、 曼德勒 等,基本沿這一“母親河”分佈坐落。作為為緬族的中心地和發祥地, 蒲甘 城就位於富饒的 伊洛 瓦底江中游—— 臨江 左而居的古城,地理位置得天獨厚。

飛機準時降落在 良烏 機場,乘客們三三倆倆走下舷梯,先被炙熱的陽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我打量著眼前的“國際機場”:只有一個小巧的平層候機樓(也兼作為到達廳),沒幾步走進室內,大家不得不聚在門口等候著被“人工”運輸的行李——機場太小,連自動傳輸帶等設施也一併被省略了。 南亞 大部分城市只有涼、乾、雨三季,特殊的熱帶季風氣候為這個新年月初有點燥熱的上午,偶爾帶來涼爽的穿堂風。等候間隙我探頭看了看廳外的情況,沒有巴士也沒有服務櫃臺,就連換登機牌的櫃臺前也大都空無一人,集中於早晨10點之前的國內航班,這個時間基本都已經到達了。

蒲甘 古城分為新、舊 蒲甘 及機場所在的 良烏 鎮三個區域,大部分佛塔都集中在舊 蒲甘 ,自然也是主要的旅游區,攻略上寫明的古城通票(寺廟游覽票)為20美金。時間尚早,我慢悠悠地拿著行程單翻看,預定的酒店在江畔距離機場只有10公里,估計現在就去怕也無法入住。正琢磨著,一個不太標準的英語口音從身旁傳來:“Hello,Do you want to take TAXI? Can I help you?”

我抬頭,中等身材,一樣的籠基裙一樣的黝黑面孔,眼神有點閃爍也有點投機,給人一種狡黠之感:看上去是個“老油條”。沒等我開口,他繼續一連串地再度開講:“酒店在哪裡?你有地址嗎?搭我的車沒錯的,而且我的英語很好,”他努力地註解著,“比這裡的大多數司機都要好。”這倒是個關鍵,我想起清晨因為口音和沒有完整的句子,和 仰光 的出租司機對接航站樓問題花費的半小時。和大多數普通人相比他說的慢但發音確實還算清晰,只是這種非正規出租車的司機,多半也會兼任當地導游,難免在車上推銷自己的包車游覽,在不知曉當地情況下比較價格,只能和馬蜂窩的推薦比。“好吧,”我有些無奈,決定殺殺價,“去舊 蒲甘 的河景酒店,大約多少Kyat?”“12000?”他眨眨眼睛,“10000,”我篤定地看著他。“OK,如你所願,今天是新年!”他聳聳肩笑著,開始幫我們搬行李箱,“新年快樂!”

二手的豐田車很新,看得出保養挺用心,他打開空調,準備好涼席坐墊和水——儘管,躲開晃眼烤人的陽光後我並不覺得熱。他熱情地招呼爸媽上車,顯得從容有禮,“您會說英語嗎?”他轉向老爸,老爸不知他問的什麼,只顧著急地搖著頭,我笑了,“一點點吧,有的單詞可以。”“你的英語真好!”我無法回應這誇張的奉承,打算欣賞下窗外的風景,卻只看到一片塵土飛 揚中 面目模糊的公路。“計劃在這裡待上幾天?有行程了嗎?已經包車了嗎?”“不急,大概6天吧,應該不用那麼緊張,還沒有找。”“那你的時間很富餘!”他一邊熟練地開車一邊積極和我對話,“完全夠用!你們酒店就在景區附近,周圍有不少寺廟可以步行或者騎車去。再用一天游覽外圍的幾個大寺,然後還可以游江!想看日出嗎?或者日落?我知道一個絕佳的寺廟,可以爬上去看.......,”他滔滔不絕地。“你知道的, 蒲甘 大多數寺廟是不允許攀爬的哦!”——我當然不可能知道,這麼詳細的情況基本無人提及。至於日出,始終都是我的放棄項目,而在看過那麼多次不同的夕陽之後,除非是熱氣球上觀日落,否則單獨為此,意義不大。

車子漸漸遠離了機場路,視線里終於不那麼荒涼,見到了植物和綠色。又過了幾分鐘,我們在高低起伏的柏油路上晃著,這條路寬約五、六米,路肩殘破,兩邊有不算規整的綠化帶,我想這大約是 緬甸 的省道或國道了,比起之前坑窪的土路好一些。司機繼續著他的發言,“啊對了,我的名字是TONGTONG,很好記的,希望你能記住哦!我喜歡 中國 游客,不喜歡 韓國 游客,他們......那種感覺很不好。你看,這是顧客給我寫的留言,”他騰出一隻手拿給我一本筆記,我翻開幾頁,都是歪歪扭扭的 中國 字,居然有人寫了大段,誇贊他的服務和車況。我忍不住想,與 韓國 游客相比或許是因為國人在車費上不會斤斤計較?旅游在外大手筆是我們同胞的特色之一。眼前有紅磚的小佛塔閃過,很快,我來不及看清楚它們的樣子,緊接著我們又回到了土路,街道兩邊陸續出現了房屋和棚戶,有當地人騎著摩托在路邊迅速駛過,Tongtong不得不時時按著喇叭警示摩托車、牛群和馬車。

再拐進另一條更窄的土路,他告訴我酒店快到了。我註意到前車窗幾十米處,有一座氣勢恢弘白黑相間的佛塔——白作為它的底色,黑則應是年深日久的磨煉和熏染。車停在它對面一個庭院的噴水池前,灰塵神奇地消失了,城堡殘垣式的大門內是整潔的紅灰磚路,綠樹蔭蔭三角梅盛開,池前一排同色淡紅房屋,旁邊一汪藍色的戶外泳池,幾把躺椅和遮陽傘靜靜佇立——這環境和外面簡直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世界。忘記抹防曬霜的皮膚幹得難過,沒看到 伊洛 瓦底江的影子,也沒有水汽和霧氣,難道酒店不是坐落在江邊?我狐疑地下了車,有些心不在焉,四處張望。老媽付好車費,“你們......願意搭我的車去看外圈遠一點的佛塔嗎?”Tongtong試探著問,有點緊張,“明後天已經約出去了,不過那之後是隨時可以的,”他給了整天的包車價格,似乎和馬蜂窩的提示相差不大。“可以,我們先休息,然後這兩天在附近轉轉,”他神色頓時放鬆,像做了筆大生意。“能留給我郵件和電話嗎?”我猶豫了下寫好郵箱地址,他熟稔又開心地和酒店接待用緬語打著招呼,上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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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難盡的凡世之內外,佛塔平原沒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留下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穆旦

河景酒店的位置極佳,所屬公司算是 曼德勒 地區規模較大的酒店連鎖企業,當然,這裡的房間價格也頗高,只是與不靠近景區的新 蒲甘 或 良烏 鎮比起來,距離知名的幾座寺院、佛塔和皇宮遺址都不遠,且背靠 伊洛 瓦底江,乘船看景也更方便。酒店完全是庭院式佈局,除了總統套之外,所有客房均為一層。大 堂安 靜典雅,服務人員忙得悄無聲息,牆上壁燈朦朧,旁邊是昂山素季在院子里拍的照片。大堂後身,穿花拂柳地走過一個葡萄藤似的長廊,順著開闊的庭院和餐廳向下,一片碧綠的樹木和菜畦,以及流淌不息的 伊洛 瓦底江:黃褐色的江水好像有點渾濁,遠岸露出淺灘河床,想必雨季時它才會更加氣派。正值中午,江上零星飄著幾艘不知是打魚還是住家的瘦船。這時的我還不可能預料——以後的每天早晨,都在突突突的馬達聲中醒來——那是早起看日出的游船紛紛歸來,提醒你: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和老媽在江景餐廳吃過簡單午餐,我拿起一張景區地圖,打算好好研究下周邊幾座佛塔的名稱和位置,至於究竟選擇步行、馬車或電瓶車,需要看看交通和路況再說——想到早晨酒店外冒著黃煙的土路,不免一陣頭大,我知道 緬甸 的基礎設施差,但沒想過旅游熱門景區也 會同 樣地差,至少口罩這個東西,是忘記準備了。漫長的入住等候總算結束,行李生送我們到房間門口,又微笑著離去,揉揉已經發酸的雙肩,此刻距早起出發已過去9個小時,而我只想躺在雪白的床鋪上,好好地補一覺。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房間窗外有啾啾的鳥鳴,夾雜著細碎的輕聲緬語,我拉開窗帘,原來是服務員正在清掃落葉。 南亞 大陸盛產甘甜可口的酸角,屋前巨大的酸角樹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奇地穿鞋來到門外,只見兩隻松鼠正警覺地急速向上“逃竄”,惹得枝葉紛紛沙沙作響,被它們“咀嚼”過的酸角殘殼散落一地——看來,它們被打擾了玩耍和大餐。不過,有這麼可愛的鄰居,酒店生活必然不寂寞了。

散髮了整天熱量的太陽終於在此刻沉沉西去,把江水染成一片透明的灰紅。黃昏時分的江畔餐廳景色甚美但客人寥寥,有幾位 歐洲 游客過來翻翻菜單,又邊討論邊離開了——大約是覺得貴,這裡所有的菜品都以美金計價,還要再加15%服務費。我們也原路返回,再次踱至酒店大門外:兩側延伸著幾米寬的土路,不見任何成形的建築或房屋;一個簡陋的電動和摩托出租棚,若干輛髒兮兮的車子,主人不知去了哪裡;右手邊的水泥路旁,停著數輛TUTU車和簡易馬車, 不太愉快的味道時時飄過。一切看上去比想象中更糟糕,我納悶附近會有商店或飯店嗎?在印象中,預定時寫明這家酒店地處老 蒲甘 中心區,可這個樣子,似乎周圍方圓幾十里,除了土路和農田,什麼都沒有。

“Hi,要乘馬車嗎?很方便的!”不,看樣子一點兒不方便——車篷很高,木架結構的車板上面搭著一塊顏色模糊不知多久沒洗的花布,座位上的棉墊向外翻捲著,我皺著眉,“從這裡去最近吃飯的地方,需要多長時間?車費要多少Kyat?”“大概10來分鐘,來回7000Kyat。”我審閱手裡的地圖,天就快完全黑了,地圖上標明的餐廳位置好像不算遠。把馬車當做交通工具?還是第一次。我點點頭,“好吧,帶我們去找餐廳,但要等用餐完再送回這家酒店。”“沒問題,當然要等你們。”他欣然答允。

馬車“開動”,坐在車上的人,身體隨著馬兒踢踏的聲音有規律地搖晃著,風迎面吹來,只穿單衣的我感覺寒風瑟瑟,沒想到日落之後的 蒲甘 ,溫度竟回落至此。灰藍的天漸漸沉沒,對面那座白黑色佛塔,被底座周圍的照明燈通體打亮,金的尖頂閃爍著 光澤 。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光亮,不見住家沒有路燈也沒有商鋪,轉角處有個燃起的火堆,旁邊人影晃動,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類似燒秸稈味道。

這之後的每個傍晚,我們都得忍受這強烈嗆人的、木柴不完全燃燒的味道飄散在酒店附近的上空,久久難以散去——是的,沒有煤氣或電,這些路邊售賣椰子和飲料的露天小攤主們,需要自己生火做飯。我再次被 蒲甘 的落後和原始震懾了:入住的星級酒店更像一個舒適的鳥籠或“世外 桃源 ”,隔絕了當地的“風土人情”,我難免好奇,難道整個 蒲甘 都是這種狀況?還是說,這裡的現象比較極端片面?探尋佛塔遺跡固然是主要目的,但 蒲甘 人的生活,會和 仰光 一樣魔幻且不可思議嗎?

夜晚悄無聲息地來襲,我抬頭,還好,片刻的濃煙並未影響空氣的能見度,敞篷馬車的上方,難得可以看到星子閃爍的銀河。 蒲甘 之旅尚未開始,心中的疑問便已堆積成山,或者,帶著問題的旅程,能夠有些與眾不同的收穫也說不定。

第二天上午,在酒店舒舒服服、慢慢悠悠吃完豐盛的早餐,我們趕在溫度最高的中午前,開始了首日的“辛苦”游覽——根據昨晚的觀察,這裡景區附近大部分都是土路,如果騎電瓶車或摩托而無口罩、只能吃更多灰的情況下,我決定徒步先參觀附近幾座最近的佛塔,然後返回時搭乘馬車或TUTU。我想象中酒店周邊的佛塔所在,不過就是一個彈丸之地,用腳完全可以丈量完,結果從出發去最近、規模較大的一個佛塔群就耗掉一個多小時,烈日炎炎,大地被 仰光 炙烤得滾燙,我們不斷奔波在一座又一座肉眼可見的佛塔之間,不論近處或遠處,都是蒼蒼莽莽的平原和丘陵,延綿不絕,一望無際。

這個元旦假期的下午,我就這麼遊蕩穿梭在 蒲甘 平原的一個又一個寺廟和佛塔中。此時是乾旱的夏季,沒有絲毫新年的氛圍,很多塔建在高地石階上,風沒有阻攔地來去自如,實在走不動時,就隨意找個臺階坐在上面吹風、腦子放空。我身在傳說中的佛塔之城,而這裡,總算有些地理書上 南亞 次大陸的感覺,太陽毫無顧忌地曬著黃綠色的田野,車少路松,除了游客之外的人也少,佛塔平原附近幾乎很難見得到當地的聚居居民——聽說被政府動員遷去了新 蒲甘 ,儘管人們很不情願。狗和長毛黑豬在小道踱步,找到了熱沙地就癱軟睡下,流浪狗總擋住我們的去路。風捎著陽光,吹得所有生物都鬆鬆軟軟的。

又熱又渴,出來不到兩小時,我幾乎喝光了杯里的水。黏濕的汗順著額頭的髮際滑落,但我仍然不敢摘下帽子,怕被這麼強烈的紫外線烤成豬肝色。略數了數經過的佛塔和塔群,大概有五六座,由於沒有英文說明,所以也很難知曉具體名字—— 緬甸 佛教徒崇尚建造浮屠,“手指之處,皆為佛塔”,在這個佛塔的世界,被遺忘或放棄的無名氏太多了。和吳哥早期砂岩石建築不同, 蒲甘 繁盛時期的佛塔多以燒制的紅磚為主,外立面覆以不同顏色石灰漿,只是隨著年深歲久和風雨侵蝕,它們華美的外殼大多剝落殘破,只餘當初的些許繁複雕琢,依稀訴說著往日的輝煌。不過,這不包括昨晚所見、酒店前那座灰白的喬多波陵塔和今日剛剛游覽、規模宏大的他冰瑜塔,因是熱門景點且還在使用的緣故,它們被重新粉刷、修複了部分外貌,以及,佩上那些金光閃閃、裝飾一新的“金冒頂”。

據記載,公元1044年,民族英雄阿奴律陀統一 緬甸 ,創建了 蒲甘 王朝,並將小乘佛教宣佈為國教。從彼時起, 蒲甘 開始大規模興建寺廟佛塔,鼎盛時期達到上百萬座之多——城內外片片簇簇的塔遍佈林立,恢弘壯觀,因此贏得了“ 萬塔 之城”的美譽。如今,歷經千年的風霜雨雪、戰火硝煙、朝代更迭以及地震災害,仍有2000多座建築精巧、風格各異的佛塔保留下來。滄桑過後,儘管其中一些已經坍塌不成形,但它們默默坐落在 伊洛 瓦底江畔,靜靜佇立在連綿起伏的緬北大地,向人們展現著昔日王朝的不世風采。

不知是巧合還是別有原因,我發現整個平原植被稀疏,步行騎行都一樣辛苦。但各個佛塔寺廟的周圍都栽著高 大樹 木,在這個燥熱的季節,顯得尤其鬱郁蔥蔥生機勃勃——像陪伴更像守護。如果說,吳哥以宏偉外表下的精緻雕刻聞名於世, 蒲甘 則以氣勢震撼人心,走進此地就像走進了 塔林 ,入目都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規模不等、樣式不同的佛塔。這裡沒有現代建築,最高的建築是佛塔、最宏偉的建築是佛塔、最普通、最破敗的建築還是佛塔。穿行於佛寺古塔間,看到的仿佛不是斑駁磚石,而是數百年前一幕幕金碧輝煌的盛景——這樣的時刻,總會讓人產生一種穿越的錯覺,想象自己正行走在歷史里:眼前的蒼茫平原和萬千佛塔,千百年來不曾變換模樣,始終依舊。

是的,老 蒲甘 其實很破很落後,更談不上整潔——每座寺廟外全是土路,露天貨攤上的物品總像覆蓋著一層沙塵,每天從清晨到傍晚游客、當地的小販,摩托車、馬車、TUTU車和電瓶車組合成了一幅奇異的交通景象;我甚至幾次遭遇了跳蚤的攻擊,這種在國內城市已經消失的生物,燥熱的白天和涼爽的夜晚都活躍在旱季佛塔平原的草叢或樹林里;不管你住在哪裡,走上方圓幾公里甚至連家像樣的餐廳都找不到,它僅依靠幾座熱門寺廟、景區和無數的無名佛塔,勉強撐起了“鎮”的概念,因為遠離一切所謂的“現代化”與“科技”,使這裡唯一值得驕傲和稱贊的,就只剩荒蕪和寂靜。

在佛塔平原的這個下午,我感受到過去十幾年如一日的生活中,那種早已消失的寂靜——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落日時分鳥群回巢翅膀的振動聲,大雪的日子輕輕打在屋檐上的落雪聲.......,都湮沒在了三四環上呼嘯而過的發動機和星羅棋佈的建築工地里;而當現實世界的噪音停止,我們又被微博討論和微信群消息吵得心煩意亂,時間被永不停歇的信息提示聲切割成了幾萬份,每一份時間里,心被來自網絡的各種碎片和對話塞得密不透風,每天花很長時間漫無目的刷手機,所有的自我都在微信中淹沒了。可是,在失卻信號的 蒲甘 ,此時此地,可以試著拋開一切與全球化有關的概念,拋開與馬不停蹄忙碌追趕的生活有關的概念,感受一種萬籟俱寂的安靜和純粹的單線條美好。

我能夠想象,若在黎明時分,坐上慢慢升起的熱氣球一覽緬北平原迷人的日出,是怎樣神奇的景象——隨著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佛塔、樹木和遠山,都在晨霧氤氳中瀰漫飄蕩,混沌縹緲如世界之初。頃刻之間,天地像塗上一層油潤的金,整個 蒲甘 在此刻,閃耀著不平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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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多波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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