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鏡繪馬與鴨長明

「序言」號稱有“八百萬神明”的 日本 ,自然有數不勝數的神社。與供祭佛教神祇的寺院不同,神社在祭祀主神——天照大神外,也崇仰著世間萬物與形形色色的神靈。

不像其它一些地方籠統地討個喜氣,這裡的神社劃分得十分明確,精細到如防脫髮、腰酸腿疼......

比如 京都 嵐山 上的「御發神社」

這裡供奉著 日本 理髮業始祖——藤原 采女亮政之。有御發神的加持,神社吸引了數不清的“信徒”來祈求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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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發神社 守護足部腰部健康的「護王神社」

相傳八世紀 奈良 末期平安初期的重臣——和氣清麻呂,在遭刺客暗殺時,被突然衝出的野豬相救,不但平安無事,還神奇地治好了腿傷。於是這裡就成了足腰守護神供奉地,神社裡也可以見到各種野豬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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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王神社 單純不想變窮的, 長野 縣的「窮神神社」

貧窮神的形象是一個體形瘦弱、愁容滿面的老者,來這裡需要對著他又踢又打,意為“擊退潛伏在自己心中的各種貧窮之神”,以表達拼搏的決心。

寓意雖好,但是神社的確給人一種家徒四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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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 “拜個金”「御金神社」

這裡主要供奉的是掌管礦業,金屬等的 金山 彥神,隨著時代變遷,貨幣,不動產,理財......等也被納入其中,人們自然也就會來這裡參拜以求金運。

每當夜幕降臨之時,金屬做的鳥居被神社的燈火映照得金碧輝煌,比白天還要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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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金神社 可見, 日本 的神社在供奉著神明的同時,也承載著人們的美好憧憬。

那人人皆有的 “愛美之心”,又由哪位神靈來守護呢?
「河合神社」京都 的北部,流淌著賀茂川和高野川。兩川在出町柳匯合,成為了貫穿整個 京都 的鴨川。

這裡有一座供奉著“ 日本 第一美麗神”——玉依姬命的神社,因為地處河流交匯處,故稱「河合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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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從地圖上就可以看到,神社所在地有大片的綠色。那是 京都 僅存的原生森林、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的——糺之森。(“糺”同“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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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糺の森 滋潤古都的河流、溫和濕潤的氣候、生機旺盛的森林,還有哪比這裡更適合供奉美麗神呢?


我與友人下了電車,沿著河邊向神社走去。 春日 的陽光滿滿地灑在一川蘆葦和柳樹上,微風靜靜地與河流低語,我望著有些出神。這時,友人說道:“想不到你會願意來這種地方。”

我是個連天氣預報都將信將疑的無神論者,雖然談不上反感這些神明,但是如果神社不夠有趣,氣氛又嚴肅得很,我是肯定不會前往。

而河合神社最吸引我,又最出名的,就是「鏡繪馬」

古代天皇祈雨,遇到乾旱進貢黑馬,陰天則獻上白馬,後來轉變為將馬繪在木板上,奉獻給神社,以表自己的虔誠或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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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船神社 繪馬依祈願項目製成不同形狀,如求愛情良緣則製成愛心形、求錢財金運會製成錢幣形......

河合神社的繪馬是模仿梳妝鏡的形狀,前來參拜的人只需要在正面畫上自己最想要的容貌,就可以實現變美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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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我向友人解釋完此行的緣由,不知不覺便踏入了糺之森的蔭蔽。陽光透過葉子打下斑駁的光影,不時拂過面頰的春風讓人心生清涼。

河合神社整體不大,這也難怪,它本就是糺之森里「下鴨神社」的攝社。所謂攝社,是祭祀與本社所祭祀之神有深厚關係的神的神社。

但是,不愧是這裡最大的攝社,且看這“大鳥居”前“禁止駛入”的紅黑色籬笆,仿佛像一個小鳥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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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穿過鳥居,很快便到達了神社的門前。

印著十六瓣菊花紋的白色布簾隨風飄擺,仿佛在揮手招我們入內;有著相同徽紋的是兩邊白色的燈籠,倘若等天色漸暗,上燈後所散髮出橘色的燈光,或許與淺棕的木門搭配得更加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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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踏進了神社,我環顧了下周圍環境,突然,我被一個反光吸引了註意,原來在神樂殿的屋檐下,還懸掛著的金燦燦的燈籠。

我像看到了打扮朴素的女子,在撩頭髮時露出了純金的耳釘一樣,投去了驚艷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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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我們來到了購買鏡繪馬的地方,一個個小鏡子狀的繪馬被擺放在木格裡。繪馬的正面是女子可愛的臉蛋兒,紅色的是背面,上面印著下鴨神社的御神紋雙葉葵。

人們在正面塗畫上自己理想的容顏,就可以使願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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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商店的對面是一間專門用於畫繪馬的木屋,屋裡整齊地碼放著桌椅,極具儀式感。友人拿著繪馬,端莊地坐著,開始構思起來。我站在一旁,饒有趣味地看著,有些期待友人的大作。

畢竟是自己期望的樣子,真要畫起來多少還是猶豫些。我見友人遲遲沒有動筆,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看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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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不知過了多久,友人把繪馬放在桌上,把手機支在前方,拿起筆畫了起來。由於角度問題我看不見屏幕上的內容,但是我猜應該是友人喜歡的某個女明星的照片吧。

我沒有開口打攪,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只見友人有時註視著手機;有時還拿起手機舉到眼前;側過臉時也盯著屏幕,手上的畫筆一刻沒有閑著,看來是成竹在胸。

終於,友人擱筆,持著繪馬端詳起來,臉上似乎浮現了一絲微笑。我站起身來,心中開始醞釀些贊美之辭,但是,當我看見繪馬時,我卻不由得驚呼:“這是?......”

友人趕緊把手指放在嘴邊沖我噓聲,讓我出去再說,不要打攪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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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你畫的明明就是自己吧,那你剛剛拿著手機看誰呢?”友人剛把繪馬供上,我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友人的繪馬畫得毫不誇張,也沒有經過美化,真實得有些普通。

“只是調暗屏幕當鏡子用啦。”友人答得輕鬆。

“你咋那麼自戀?對自己外表很有信心嘍?”我看著友人那未經修飾的繪馬,有些不屑地嘲諷道。

“才不是呢!我來這裡的路上就想好要畫什麼了,我想把臉畫小點,下巴畫得瘦瘦的,眼睛如果能稍微大一點就更好了......但是吧,真要畫的候,我就覺得難道我想變美的地方,就真的是我的缺點嗎?真要變成畫的那樣,我還有點捨不得現在的樣子呢。而且,誰知道自己以後什麼樣呢,與其那樣,還不如坦然接受,所以我就畫了現在的樣子。”

我沉默了,剛剛準備的贊美之辭早已忘得一干二凈。我竟然猜測友人想模仿某個明星繪畫,竟然說友人自戀,竟然還嘲諷友人。

我覺得自己俗不可耐,原本輕快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我獃獃地望著繪馬架上,被其它濃妝艷抹的繪馬包圍著的友人那普普通通的“臉龐”。

“咦,那裡怎麼還有一個茅草屋,過去瞧瞧。”

等我緩過神來,友人已經走出幾步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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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這間茅草房不大,外面的圍欄卻修葺得很整齊。

原來,這裡還原了 日本 古代著名隱士——鴨長明 的避世之所。

鴨長明是下鴨神社神官之子,與神社很有淵源。才華橫溢的他卻迭遇天災人禍,再加上家道中落、仕途失意,便遁入深山,寫下了流傳千古的《方丈記》。書名指的是他隱居的“方丈大小”的房屋,“方丈”是計量單位,大概8平米多。書中內容為感慨人世無常的隨筆,被譽為 日本 隱士文學之“白眉”(最高峰)

“《方丈記》的開篇,就以流水、泡沫來比擬世間 萬象 ,指出流水不歸、世無常態,變化無常才是永恆與絕對的......”友人湊了過來,閱讀起剛剛查到的資料,我則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這時,我發現了友人耳朵上佩戴著的“雛菊”狀的耳釘,花瓣是淡雅的白色,中心泛著淡淡的黃,雖然沒有什麼 光澤 ,卻讓人心生喜愛,我看著有些出了神,漸漸忽略了友人後來閱讀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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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 走出神社時,門口印著菊紋的白色布簾依然隨風擺動,我抬起頭,望著鳥居上晃動的樹影,不知為何,竟聯想到 “ 悠然見南山”這句詩歌。

“你覺得河合神社怎麼樣?”友人打破了沉默。

“很有趣啊,我期待的鏡繪馬真得很特別,而且還看到了鴨長明的方丈屋......”

這時,我忽然想到了些什麼,收斂了笑容,透過神社門口朝里望去,說道:

“不過,這麼秀氣的神社,卻掛了那麼多,金光閃閃的燈籠......”

或許因為距離太遠,那一盞盞金燈籠,失去了我初見它時的寶石般 光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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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