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聞鳥鳴 | 關於京都的風景、味道和聲音

風景(祇園黃昏)在 京都 祇園拍下的那場落日很是令人難忘。城市道路的盡頭是低矮卻綿延的群山,川流的車燈像怪獸的眼,一點一點攝入周圍的色彩。最後被剩下的,是它們夠不到的天邊。


我見過的所有風光里,最炫目奪人的,都是晚霞。


茶卡的晚霞是一整片都印在鹽湖之上的,從腳下的鹽巴到頭頂的天空,徹徹底底的,變成了粉紫色的幻境。那種被包裹的感覺,像踩在童年嚮往的棉花糖上,是輕飄飄的、香甜的、綿軟的、不敢破壞更不敢相信的。在刺骨的高原寒風裡,我饑渴的眼睛指使雙腳原地不動,怕錯過這場夢裡任一處微小的風光。


京都 則不一樣,它的晚霞是插空就搖曳的探戈裙擺。落日餘暉不經意被潑灑開來,不小心就會被錯過。遠處的山群顏色昏暗,街燈早早便亮起,霞彩在城市傾斜的上方,只露臉半張,兀自張揚。但整個黃昏卻未給其他時刻機會。它就出現一小會兒,卻要占用我大片記憶。擠走了御所的風、神社的水、交錯的電線桿和古城濕潤的街景,以幾乎要溢出來的艷麗之姿,成了我對 京都 最深的視覺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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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園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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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園會館 味道(拉麵館)對味道的記憶與此恰恰相反,是不夠濃郁的家常滋味。


擁擠但擺放整齊的座椅,獨自打理廚房的老嫗,滿滿一碗雞蛋拉麵,半杯梅酒,幾口熱湯豆腐,攪拌開來還有海鮮,飯前有小菜飯後還有糖果驚喜——嫌爬山太累沒去得成古寺,卻途經了這樣一家舒適美味的麵店。


味覺是剎那的刺激,也是舌苔顆粒間漫長過後的回籠。在我逐漸忘卻那一時滿足的過程里,又反覆招惹我的胃。


勁道的麵條在齒間相互摩擦,噴濺出溶碎了蛋黃的湯汁,甜鮮之味在口中散開來,不止於短暫的歡愉,此刻我回想起來,歷久彌新。豆腐本身的味道很是清爽,但輔佐的醬料濃咸,兩種滋味入口,兼之海鮮的淡腥,所有味蕾都開 始興 奮。梅酒是在 京都 的每頓必備,小酌幾兩,果香沁脾。含量不多的酒精不光抵達了我的胃,也通往了我的神經中樞,噼里啪啦放煙花。


人類痴迷美酒佳餚。味覺的享受,折磨著貪念,一種味道上了心頭,不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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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福寺 聲音(千本鳥居)而我始終想不起來的,是 京都 留下了什麼樣的聲音。


除去 北京 ,我去過的大多數古城都有相似的聲音。細密而豐富,微弱且雜亂。不是某一具體的聲音,是糅合古城生態里的萬物而成的。


秋風吹老樹,木屐下石階,麻繩撞風鈴。


步行從東福寺去往伏見稻荷 大社 ,沿途就是這些清脆溫柔的聲音。高跟鞋作弄得我疲憊不堪,走走停停,失了賞風景的心情。直到看到陽光透過鳥居的間隙投向篆刻的修葺年份,才有些陷入情境。千本鳥居傍山而上,似長長沒有盡頭,平成最後一年的太陽,輕撫的是舊時光。按下快門記錄斑駁光景,一個念頭快速從我腦中穿過。


此鳥居非彼鳥居,不見飛影,未聞鳥鳴。


京都 最後留下的聲音,不來自細碎的雨、穿和服的新婚夫妻、公交車輕柔的播報或者神社凈手的流水,來自我的幻想。


群鳥飛越青山,靜謐長空絡續傳來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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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本鳥居 這樣的城市適合不太深刻的旅行。


公交車慢悠悠穿梭町目,車輪碾壓潮濕的土地,挖掘機塗滿了兒童畫,正在修建新房,雜貨鋪的藤蔓探出窗外, 京都 沒有高樓聳立, 日照 都顯得輕盈。


老人們早早就開始歇息,獨享一份安寧,吐出古樸的呼吸。穿著日系制服的中學生歸家了,我又出門了。旅程時間恰好錯過了 京都 煙火節,幸好沒錯過夕陽。


平和 的生活和瞬間的綻放相互蹉跎千百年,如今處得很和諧。


日薄西山, 京都 提醒我要努力逃離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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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東福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