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老人和留守少年的海之夢

寫在前面首先向大家說明,這不是一篇游記,充其量算是一篇日記吧。因為所有的行程都不是按照想好的計劃來實現的。
5月份在我回國前的3周,爺爺突然重病住進醫院,帶他們去 青島 的計劃被迫流產,度假游變成了探親,4張 北京 往返 青島 的東航機票作廢,在 北京 三元橋訂好的希爾頓酒店和在 青島 訂好的海景房都退掉了。本來以為實現這個計劃可能要推遲到明年,但是這個執念我在心裡已經想了很多年,和妹妹視頻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覺得遺憾。剛好妹妹今年大學畢業,國慶節有7天公共假期,為了完成我這個執念,她主動承擔起當導游的責任。於是,我出錢妹妹出力,從訂機票到訂酒店到選擇一日三餐再到每天的行程,可以說妹妹規劃得事無巨細滴水不漏。感謝妹妹的擔當,有你陪他們,我很安心。不過,畢竟妹妹還是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孩子,為保險起見,我們決定帶著大姑一起,雖然大姑沒出過遠門但是至少是會照顧老人,而且也可以借這個機會感受下坐飛機和看大海。妹妹在 無錫 工作,因為國慶節買票困難,不得不選擇曲折的路線去 青島 。於是妹妹請了一天的假,從 無錫 坐大巴先到了 徐州 ,在 徐州 休息了四個小時後又踏上去 青島 的火車,傍晚到達 青島 辦理好酒店的事項。

10月1日晚上9點半爺爺奶奶和大姑從 大同 準時起飛,11點半左右到達 青島 。老人家第一次坐飛機非常興奮,因為怕誤機,竟然提前3小時就到了機場。我很擔心他們能不能找到值機櫃臺和登機口,好在表姐夫幫他們換號登機牌送到安檢處, 大同 機場又比較小,老人家們順利登機。他們登機以後我就在 新加坡 上網查看飛機的飛行路線,直到網頁顯示到達,終於鬆了一口氣。不一會兒妹妹打來視頻電話,她從機場順利接機,這下終於可以完全放心了。接著終於可以繼續寫我的作業,我一看表,凌晨1點半。
青島自助遊攻略
山的那邊是山還是海?
這是來自中學七年級語文課本的一首現代詩歌:
小時候,我常伏在窗口痴想——
山那邊是什麼呢?
媽媽給我說過:海
哦,山那邊是海嗎?
於是,懷著一種隱秘的想望
有一天我終於爬上了那個山頂
可是,我卻幾乎是哭著回來了——
在山的那邊,依然是山
山那邊的山啊,鐵青著臉
給我的幻想打了一個零分!
媽媽,那個海呢?

在山的那邊,是海!
是用信念凝成的海
今天啊,我竟沒想到
一顆從小飄來的種子
卻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深根
是的,我曾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過
當我爬上那一座座誘惑著我的山頂
但我又一次次鼓起信心向前走去
因為我聽到海依然在遠方為我喧騰——
那雪白的海潮啊,夜夜奔來
一次次浸濕了我枯幹的心靈……
在山的那邊,是海嗎?
是的!
人們啊,請相信——
在不停地翻過無數座山後
在一次次地戰勝失望之後
你終會攀上這樣一座山頂
而在這座山的那邊,就是海呀
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在一瞬間照亮你的眼睛……

——王家新《在山的那邊》

10歲以前在農村讀小學,每天的生活大概就是做完作業以後搬個小板凳坐在窯洞門前,獃獃地看著太陽一點點地落山,然後打開小院里昏暗的白熾燈,等爺爺奶奶從田裡回來。記憶里最蕭索的一個晚上大概是9歲時候的中秋節,爺爺奶奶趕著在地里收莊稼,我和妹妹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啊等,終於等到爺爺奶奶回來,結果停電了。那個中秋節沒有豐盛的晚餐,只有硬邦邦的月餅和冷冰冰的月光。

1946年,爺爺出生,內戰開始。3年後,1949年,中華人民 共和 國成立, 中國 人民終於站了起來。1年後,1950年,奶奶出生。那時候的 中國 積貧積弱,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出生在貧困家庭的爺爺奶奶自然也不例外。爺爺曾經是一位煤礦工人,奶奶一直是家庭主婦,他們都沒有讀過書,至今只會寫自己和對方的名字。

從輝煌的建國一代到飽受詬病的90後,跨越40年,一樣的是,爺孫都有同一個夢——看大海。

10歲時候在農村做留守兒童的我有絕對不會想到21歲以後我會在一個被大海環繞的島國上留學,古稀花甲之年依舊在農村守著一畝三分地兒的爺爺奶奶大概也不會想到他們的孫女會拿著她自己賺的薪水帶著他們去看大海。

帶爺爺奶奶看大海其實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心愿,本想碩士畢業以後再去實現這個願望,然而發生在碩士班同學身上的一件事迫使我急切地想去抓緊時間完成這個願望。我的一個同學在坡縣讀書期間接到奶奶的病危通知,趕回去的時候老人家已經魂歸故里,後來聊到這件事,同學神色黯然地感嘆,子欲養而親不待啊……其實我不是詛咒爺爺奶奶怎樣,而是客觀地說他們的時間真的太有限了,我怕,我怕自己因為等待而釀成一輩子的遺憾,所以2月份的時候決定放暑假就回國帶爺爺奶奶去看大海。

一開始的目的地是 三亞 ,但是5月底的 三亞 已經非常炎熱了,我第一次帶老人家出來玩,路途遙遠氣候差異巨大,再加上爺爺做過胃部手術奶奶三高加糖尿病,我特別擔心爺爺奶奶不適應南方的飲食和氣候。想來想去還是找個近點而且景色好飲食差異小氣候溫和的地兒,最後在 青島 大連 威海 秦皇島 中選擇了 青島 。選擇 青島 的另一個原因是在 青島 有很多的異國建築,正好帶爺爺奶奶開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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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線上面的文字是我在5月份的時候寫的,那些短標題是我提前想好的文章結構。是的,我都想好了帶他們去哪裡吃什麼怎麼拍照,而真正實現這個願望卻是在10月。
接下來的幾天,打工上學回家以後只要不是很晚,我都會和妹妹通個視頻電話。說實話,總體而言感覺反饋不太好。爺爺奶奶屬於小學都沒有讀過又一輩子都在農村的人,身上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惡習, 比如 說隨地吐痰、講話聲音大(老人家確實有些耳背,就擔待些)、吃飯的時候喜歡看別人點了什麼(我和妹妹說以後到飯店就直接說來一桌和隔壁一樣的,她試了以後發現老人還是喜歡看別人的桌,我也不懂為什麼),爺爺甚至在海邊公園的一棵樹那裡小便(妹妹忙著買船票沒有註意到,回來一看發現爺爺不在,奶奶告訴她爺爺在那邊解手。只有一次,後來爺爺會讓妹妹幫忙找衛生間)。再後來我從妹妹那裡聽到很多反饋, 比如 妹妹帶爺爺奶奶去 青島 最有名的景點八 大關 ,在我們看來那裡的每一棟樓甚至每一面牆都充滿了詩情畫意,奶奶說“這地勢逼寡絲絲的”, 比如 妹妹帶他們去吃日料韓料,她問奶奶味道怎麼樣沒想到奶奶說“寡菜菜的”,再 比如 妹妹帶他們去吃海鮮大餐,面對一桌的鮑魚青口蛤蜊蟶子,他們說“東西看起來七逼八調的”,再 比如 因為 青島 特殊的地形導致路面上下起伏,他們說“看這露(路)灰的”。包括他們快要離開 青島 那天晚上,我和他們視頻,奶奶還念叨“說的不來啦不來啦,上回都浪費那麼多錢啦,還寧讓來了,說不住,這下飛機也坐了海也看了,能瞎心(方言:放心)啦”。其實我聽了挺不高興的,都到這個時候了海這麼說,感覺自己的一片孝心在他們那裡成了負擔和強迫。我努力告訴自己,不要難過,奶奶她就是這麼說說,她心疼我賺錢不容易。後來妹妹也忍不住和我抱怨,帶他們來 青島 真是暴殄天物。 青島 的朋友們,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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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這個事情我也確實看到了從40後到90後,至少在我這個小家族裡,我深切感受到了一種跨越。知識的普及,讓我從一個農村小孩變成了一個留學生,要不然,我可能就是和他們一樣,在農村每天做飯洗衣家長里短。可能隨著我離家鄉越來越遠,身上的這種烙印也會越來越淡。但是,這個大家眼裡的農村劣根可能在我身上永遠都不會抹掉,因為我就來自那裡。

今天上午9點,當我從網站上看到航班平安降落,我和妹妹同時覺得鬆了一口氣。

這個執念,終於放下了,我又完成了一件大事。
餐食因為爺爺奶奶一直生活在農村,我特意囑咐妹妹帶爺爺奶奶吃些不同的食物, 比如 海鮮韓料日料 德國 餐等。樓主與不在身邊,妹妹又不是一個喜歡拍照的人,所以圖片不太全,還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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